故事:赵雪菲《卵生的救世主》(三十六)


今天更新赵雪菲的长篇《卵生的救世主》36话~

【前情提要】

害怕战争的泊对即将到来的远征的显得十分担忧,桠借这个机会提出替她参加远征.为了给自己的父母报仇,但是濯却拒绝了她的加入。除了给出桠并不适合战斗这一条理由,她还反问桠是否明确这场战斗的目的。桠无法回答,却仍然缠着濯让她给出一个明确的理由,后者则不合时宜地提起葛和望并没有死的事实。桠不敢相信濯骗了自己,并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 赵雪菲 | 科幻作者,考古学生。曾获得第四届水滴奖短篇小说三等奖,作品多是围绕个体的情感诉求和技术(或通过技术和外界)互动,比较擅长表达人物情绪,引发共情。代表作《像正常人那样活着》《它的脑海之中》《材料两则》。


卵生的救世主

第三十六话 朴子垱

全文约3300字,预计阅读时间6分钟。

桠最后还是被允许加入队伍,濯说,她既然想去,那就自己去看看一切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前提是她能活到那个时候。桠当然不会理会她言语中的刺激,她兴奋地和其他所有辛漱垵的挲玛一样,全身铺满去年冬天中产生的灰烬,在辛漱垵其他居民的送别的干枯花瓣中离开石柱上的中心聚落,在环绕辛漱垵的山脉缓坡一侧集合。

和她们的梓虫队一起离开的还有十几天来源源不断从各个补语者据点运送来的物资。所有的辛漱垵居民都帮助她们背了些物资,但要离开的挲玛们还是背的最多,来回两三次的挲玛也有。

桠最后把所有的东西都带到时,泊已经在那里等她了,她一早就开始帮忙运送那些东西。看到桠终于闲了下来,泊凑近她,用自己的附肢靠近她——如同表达朋友间的不舍。

梓虫晃动背部准备出发,泊和桠亲昵交缠的前肢被迫松开。

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桠抢先一步,她的心声越学越好,已经到了可以通过微弱的信号来猜测别人意图的地步。泊、濯以及大部分见过桠的辛漱垵居民都承认,她进步很快,战场不适合你这种人,它应该是我和濯这种人的——

我和你不是一种人。濯碰巧路过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的话。她说完,身体靠后的肢发力,一捆丝网捆好的东西被扔到了桠身后那只梓虫的背上,捆好它们,那是给你的。

如果是别的时候,桠肯定会对她的指使表示气愤。但是自从上次对峙之后,桠的确很久没有见到濯了,做的又是给她送东西的事。让桠更没有理由抱怨。

说到这儿,泊也取下背上厚厚一只木筒,我也给你准备了点东西,打开看看?

桠道过谢,接过木筒。里面晒干后的柔韧网丝卷在一起,泛着有些古旧的深黄色。

这是......

这是辛漱垵的宝贝。

那是你喜欢听的史诗故事。濯也在旁边抢答。

我喜欢听的故事......?

心声和匣腔音还能变成有型的东西么?桠不敢置信,几条附肢轮换着抬起又落下,像是某种疑惑导致的思考冲动。

泊和濯都被她的举动逗笑了,远处和朋友们告别的挲玛都不解地看向她们。

它曾经是可以被释读的文字。

文...字...?桠能感到它和词汇有着什么相似之处,但又不知道思想中的、声音中的东西怎么能被表示在实体的事物上。或者说,它们怎么会储存在一只木筒里,表现在一卷干网丝上呢?

就是词语的符号。泊为她解释,在文字可以被释读的情况下,一个事物既是它自己,又是脑海中的一个声音,还是一个可以被看见的勾连符——最后一个就是文字。

等她回来在解释吧,我们准备上路了,把泊送给你的东西收好。

临走的时候,泊忽然想到了什么,显得很悲伤:

我答应过你看夜空,但我们总是太忙,总是一回到巢网上想打瞌睡。

那是你,我可没有,桠有些欢快地想着。但她的确很忙,在泊和濯中间两头跑让她这么久都没顾上这件事儿。

但我好歹看到了几次。那几次都是跟濯从冶炼洞穴下山回来的路上。

等你回来吧。泊如此向她许诺,我们再一起去看。

队伍启程,梓虫慢慢爬动,天空被略带寒意的春风吹得清澈,各色的飞蛉越过他们头顶,一切像桠来时——

好。

桠向泊挥舞附肢,既是告别,也是安慰。

再见了辛漱垵,桠在心里说道。

她的梓虫在队伍的末尾,没有人会听到,她心声不会被任何人听到。

送别人们为队伍唱辛神的歌,歌声越来越远。那些各式各样描绘心境的词语——担忧、期盼和不舍共同织就了一张属于补语者们情感之网,笼罩其中最多的是爱和悲伤。

再见了,桠又在自己的心里念叨了一遍,辛漱垵是一位好心收留她的不错主人,但客人是时候启程。

如果她能活着回来,她一定要再次拜访辛漱垵,或许再次拜访之后,桠想着,就再也不离开。



队伍用了几天抵达最后一站补语者据点朴子垱。

朴子垱和辛漱垵一样在山中,为了将河水引向这里朴蕨灌丛建筑了小堤坝,和堤坝距离不远的据点因此得名。在她们到来之前刚刚下过一场雨,嫩绿色的一切都让桠感到熟悉,必起辛漱垵,朴子垱的景观更像是她的家乡。

这有点违反桠以为的补语者们选择据点的方式,避风,有稳定的水源,有阴冷的地方(如山隙)用来种植蘑菇或者适合蚜虫生长的植株。朴子垱和大多数补语者据点最大的不同是她们的种植的植物。朴子垱是季节性的营地,朴子垱中生活着一种结大孢囊的植物。朴子垱挲玛们就依靠这样的事物过冬。

总体而言,补语者们的语言和她们生活的地方紧密关联。朴子垱的挲玛和莪谷来的一样,心声中充满了桠未曾接触过的词汇,她们用那些来自另一个小世界的词汇比喻、暗示,来证明一个道理或者形容一个行为。

你会习惯的。濯在她诉说苦恼之后这么告诉她,春天的狩猎就是这样。

完事还不忘补充,雨林外的世界很大,我们不得不接受并尊重其他的同胞。

补语者的队伍在朴子垱喝了孢子果研磨出来的热热的粉状糊,借着她们冬天至今还未熄灭的篝火讨论作战计划。

作战的地点在被补语者们称为莱泗坳的山谷,来自西部北部的补语者队伍因为语言和作战策略更相近而被整合成一个队伍,统一接受濯的指挥。来自南部的补语者据点大都临海,她们不适应跨越山地的作战而被要求在平原,也就是进入山谷的隘口前引诱主语者们的守卫。

桠在一个很偏很远的网上倒挂着看她们的讨论,所有更好的位置都被那些“更重要”的挲玛们占了,他们是副手、特殊行动的队长或者记录员——最后一类职业也是桠第一次听说。她们承担了记录战争和有关补语者一切活动的职责,她们把这些东西传诵成杂以匣腔音和心声形式诗歌表演,就像是桠在辛漱垵听过的那种。

在她们讨论山南还是山北更适合翻越的时候,一位记录员站出来,她灵巧地在网上跳跃着跨过她的其它同胞。

记录告诉我们,每十次我们走山南的道路,九次战斗是满载而归;而每十次我们走山北的道路,只有六次战斗能够获得我们想要的数目。她一边围着篝火一边毫不怯场地向那些体型比她更大也更有力量的补语者们宣布记录员的观点,我们应该走山南,因为主语者更喜欢山南的位置作茧且防守力量比较薄弱。

好了,我们知道了,濯代表西北的挲玛们说,但是走山南还是山北,也要看今年的两条路上雪融化的程度具体情况,以尽可能地避免战斗前的减员。

等等.......桠一位自己听错了,“作茧”?补语者们战斗的目的是什么?

挲玛的卵......?

古怪、好古怪。

念头变成词汇,词汇变成心声。

你是刚刚成年的挲玛么?身旁一个补语者问道,她显然是听到了的桠的心声,你来自哪儿?她们没有告诉你这些?

一连串问题让桠觉得尴尬到无地自容,她看了一眼濯就逃离了网的中心,心中满是分神的濯也正巧看着她那个场景。走的时候,会议还在讨论茧数的分配问题,来自南方的补语者正在控诉上次的分配她们遭到了不公平的对待。

她现在理解濯话里的偷窃是什么意思了——不是比喻,不是修辞手法,就是货真价实的偷窃,偷窃主语者们包裹在茧里的挲玛卵。

战争是补语者生存的手段。

桠明白了,她彻底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她们不需要主语者或者助语者也能够独自生存的原因。

那她呢?

她的遭遇呢?

对于辛漱垵,那个美丽的城市,她是什么呢?

濯当然不需要救望和葛,她们的原本目的就是抢夺主语者的财产,而她们最宝贵的财产就在山谷中,是明天,是一个补语者据点要存续下去所必需拥有的——新的居民。

对挲玛而言,生存很简单,狩猎、捕捞和驯化其他生命的本领让我们很容易就在适宜的土地上生存下来。

“那什么才是困难的呢?”

繁衍。

“但是您和父亲已经有我们了不是么,我和姐姐。”

母亲曾经对她说的话也忽然有了含义。身旁,朴子垱的春天在一场桠没见到的雨后蓬勃的生长。主语者杀害了她的亲人没错,但似乎,补语者也不是她的朋友。桠陷入了思索,孤零零地趴在网的边缘。

你随时可以回去。开完会的濯最终找到了桠。

回到漱垵?我现在对那儿感觉很奇怪......它建立在我们这次这样的行动上,建立在对于主语者领地的侵犯和劫掠上.....

我和你说过——

是啊,你和我说过。桠不带责怪地附和,她只是对着整个世界感到失望,为什么你们不能像是我们那样生活呢?大家和谐地生活在一起。

濯的表现,仿佛桠问了一个挲玛可以问出来的最蠢的问题。

如果人们可以‘和谐’地生活,那么为什么你的母亲要从黑崖逃到雨林中呢?

这次换桠沉默。她说的对,母亲一定是为了逃离黑崖的某种力量才会这么做的,那种力量和补语者的生活方式有关系么?

莱泗坳里有能解答这一切的答案么?她如此问道。

我不能保证,但我敢保证的是莱泗坳绝对会有死伤,就看你想要答案还是活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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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动画《来自新世界》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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