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展颜倚在大床边沿，看向温时奕的眼，肆意流露着贪恋。
这是她的丈夫，她心心念念爱着的男人啊。
展颜伸出手指，有些发颤的虚空中描绘着温时奕的轮廓，好想能真正碰触他……
白日里，医生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回荡。
“CT显示，你的脑部有个肿瘤，恶性的，也就是俗称的‘脑癌’……”
倏地，她感觉鼻腔一热，紧接着暗红的液体狂涌而出。
展颜慌了，生怕温时奕察觉异样，忙堵住口鼻，跑到卫生间去清洗。
里面很快传来哗哗的水流声，这让浅眠的温时奕皱眉转醒。
他不耐道：“大晚上的吵什么，滚出去洗。”
水声马上停了，须臾，展颜轻手轻脚的走出，眼中带着温时奕看不到的卑微与小心：“时奕，医院那边说，你下个月就能进行眼角膜移植手术，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了。”
温时奕在黑暗中歪了歪头，嫌恶地冷哼。
“你、你不开心吗？”展颜心中一酸，强撑着询问道。
这个问题，温时奕不屑回答。
展颜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她深吸一口气，艰难的开口：“听说，王云卿回国了……”
“不准你提她！你哪来的脸……”温时奕听到那个名字就像是被点燃了引线，忽的暴怒，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什么东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掷过去。
展颜猝不及防的踉跄几步，跌倒在地，不顾腹部被撞击的痛楚伸出手，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个两只天鹅交颈相对的水晶摆件：“哐当”掉到地上，其中一只天鹅修长弯曲的脖子断裂，心形不复存在。
同时断裂开来的还有展颜的心脏，跟着被摔到地上，缺了一块。
“痛吗？你这种上赶着倒贴的贱货，也就配这个，”温时奕笑得讥讽，没有焦距的眼里满是嫌恶，咬牙道：“如果不是你非要嫁给我，云卿怎么会离开？我又怎么会瞎？”
低沉的嗓音残酷如刀，一下一下戳在展颜心口，眼眶积蓄的眼泪串串滑落。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她惨笑，倔强的抹掉泪水，一字一句说道：“但我不后悔从王云卿手里将你抢过来。因为她……”
温时奕的眼底隐隐燃着火焰，像是恨不得将展颜燃烧殆尽，蓦地喝道：“够了！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她比？！”
展颜像是被灼伤，声音轻的像要碎掉一样：“是啊，我不配，所以才有报应了啊……”
温时奕没听清，也不在意，忽的招招手，示意她上前，像是在叫一条狗。
她整个人都浸在黯然中，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上前，带着飞蛾扑火的壮烈。
温时奕抬起手，朝着展颜的脸而来，这个动作让她空寂的眼里瞬间迸发出受宠若惊的光彩！
然而，下一秒就坠入深渊！
温时奕摸索着，猛地掐住展颜的脖子，带着薄茧的手指渐渐收紧。
“做完手术就要看到你那张恶心的脸了，你觉得我开心得起来？想要我开心，除非你消失，彻底离开我的世界……”
偌大的房间，顷刻静谧。
展颜嘴唇发颤，一个字也说不出。
脖子上的手并没有用力到令自己无法呼吸的地步，可她还是觉得呼吸困难，有什么随着氧气，一起被抽空了……
感觉手背染上湿润，温时奕像是被火烫到，厌烦地将人甩开，唯恐被弄脏。
“收起你惺惺作态的表演。”
展颜嘴里心里满是苦涩，闭了闭眼，似是用尽力气般脱口而出：“那等你眼睛好了，我就跟你离婚。”
“你又在耍什么花招？”温时奕一愣，眉宇间嫌恶之色更浓。
展颜忍着胸腔的血气翻涌，哑声开口：“我有一个条件……最后一个月时间，我们像是真正的夫妻那么过……下个月的今天，我就签离婚协议。”
她一口气说完，像是怕自己再没勇气。
说出“离婚”两个字的时候，展颜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拧得滴血。
她从没想过，有生之年提出离婚的会是自己，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是温太太，即使名不副实。
三年，五年，十年，自己总有焐热温时奕的那天吧？
大概是老天也看不过眼，让她的时间所剩无几。
“可如果你不接受，那我……死都不会离婚。”
温时奕的拳头攥紧，从听到王云卿回国开始，他就心神波动。
云卿回来了，他怎么可能给展颜靠近自己的机会？
展颜见他游移不定，倏然扑上去，抱住他。
“就一个月，求求你……一个月后，我一定会消失在你的世界……”
温时奕僵滞了一瞬，心底忽的升起一丝莫名的烦躁，手不由自主想推开那具身体。
碰到才恍然惊觉，她好像瘦了很多，浑身纤细得像是稍微用力就能掐断。
他凝神，展颜如何与他无关，重要的是一个月后能真的甩掉她。
“如你所愿。”温时奕沉声说着。
展颜闻言，黑瞳里浸满了绝望，却毫无办法……
温家大宅。
这段时间小两口关系的变化，首先被温家人察觉到了。
温时奕对这段联姻不满，小两口一直相敬如宾，这次回家吃饭，竟隐隐有了些冰山融化的趋势！
温父温母自然乐见其成：“再过不久就会有好消息吧？”
“努力点，让我们早点当上爷爷奶奶！”
温时奕不胜其烦，绷着脸吃完饭，就要离开，在展颜的搀扶下来到车前。
车门刚打开，她就被温时奕用力推进去，后脑勺猝不及防磕到另一边车门，疼出一身冷汗。
“想怀孕？这就是你的目的？”
展颜恍然抬头，那双没有光泽的眼盈满怒意，即使看不见，里面的厌恶仍然精准的投射到她身上。
让她不止额头，全身都钻心的痛。
“没、没有……”展颜咽了咽干涩的嗓子眼，她很想要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可是身体不允许啊。
“没有最好，”温时奕嗤笑，坐进车里，毫不留情的继续捅刀，直将她割得遍体鳞伤：“我宁愿绝后，也不会让你生我的孩子。”
“放心吧，不会有的。”展颜觉得有些悲哀，她是不能，他是不愿。
一路无言。
车停在家门口，温时奕拉开车门，展颜快速从另一边下车，小跑着上前，牵着他的手。
剩下的日子，她再也不要过以前那种相敬如宾的生活。
温时奕高大的身子一僵，没有甩开，在心里默念着还有十天就能结束这一切。
展颜顿时喜上眉梢，苍白的小脸浮出一丝红晕。
如果时间停留在这时候，该多好……
“时奕，我回来了。”突兀的甜美嗓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那声音就像是魔咒，瞬间击碎了展颜幸福的假象。
王云卿站在不远处，笑靥如花。
“云卿？”
温时奕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原本木然的黑眸骤然划过一抹狼狈，手下一动。
王云卿踏着高跟鞋，缓步走过来。
她还是如两年前，展颜在F国见到的那般风姿绰约。
展颜不能接受，距离约定只有十天了，她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王云卿在两米开外停住脚，定定的看着温时奕，叹息道：“我回来只是想看看你是否幸福。如今看到了……再见。”
“别走！”温时奕有些惊慌。
展颜心里忽然有种感觉，那就是只要他松开她的手，那他们就真的完了。
可温时奕还甩开了她，迫不及待的挣脱，长腿一跨，有点踉跄的扑向王云卿，紧紧抱住。
然后，展颜清晰的看见，王云卿透过温时奕宽厚的肩，朝着自己绽放开示威的笑，细白的手臂环上温时奕的腰。
展颜牙关战战，明明现在已经是初夏，她的骨子里却腾起丝丝寒意。
她的眼倏地红了，伸出手用力想将他拽回来。
“温时奕，你还是我的丈夫，怎么可以抛下我去抱别的女人？王云卿你放开他！”
听到怀中女人的惊呼，再听到展颜像个泼妇似的闹腾，温时奕觉得丢脸，手一挥将她掀开。
“你有完没完？”
展颜跌坐在地上，忽的一僵，脑海深处忽如其来的抽痛让她呼吸滞住。
自从失明后，温时奕的听力便很敏锐，听到展颜痛苦的声音，他下意识问道：“你怎么了？！”
王云卿怯怯说：“展小姐捂着头很痛苦的样子，可她并没有撞到头啊……”
“展颜，别装了，没意思。”温时奕皱眉，觉得自己刚才冒出的担忧有些可笑。
他居然差点上当。
痛苦令展颜越发暴躁起来，见王云卿还依偎在温时奕怀里，她嘶声喊道：“让她走，你让她走！”
见展颜血红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王云卿被看得有些瑟缩。
“时奕，我走了……”
温时奕没有拉住她，很快就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远去。
而展颜还像个疯婆子般念叨着“让她走”，令他忍不住火冒三丈，循声扬手就是一耳光！
“你是不是疯了？”
展颜的身子无力的歪倒，刚要开口，温时奕就立马又砸过来三个字。
“离婚吧。”
她有些呆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喃喃道：“还有十天……”
“现在离婚和十天后离婚，有什么区别？”温时奕脸上只剩下惯常的冰冷不耐：“你以为会有什么改变吗？”
展颜嘴唇动了动，想说十天后，我就看不到你了。
可最终她只是倔强道：“你忘了我说的吗？如果不满一个月，我死都不会离……”
“那你就去死吧！”
温时奕打断她，薄唇如刀划在展颜的心上，刹那鲜血淋漓。
她的心脏从这场婚姻开始的那天起，不，从温时奕车祸失明开始，就七零八落，处处打着补丁勉强活着，早已看不到完好的皮肉。
如今终于补不上了，那个破了的洞，汩汩的流着血，渐渐干枯、萎缩。
“如你所愿。”展颜声音发颤，喉间溢出一丝哽咽：“我生病了，很严重，活不了多久了。”
本文摘自公众号，小聪思书，发送，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