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周前,陆倾终于结束了美国的一项国际科研项目,返回国内。
正如他出国前所保证的那样,给他三年时间,就三年,以后他一辈子的时间都是我的。
陆倾信守约定,三年还差几个月,他就回来了。
我等到了异地恋的大结局,我知道我没等错人。
只是,回来之后的陆倾,似乎有了些奇怪的变化。
他下飞机的那天,我去机场接机。
他看到了我,却并未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扑过来拥抱我,而是略有迟疑,似乎在辨认我到底是不是王咏之。
我心里有点气,可这点气又立刻被相聚的喜悦所冲刷得一干二净。
我很没出息地撒蹄子跑到他面前,像树袋熊一样一下子环抱住他,又把整张大脸蹭上去想要亲上一口,没想到陆倾这家伙非但不配合,竟然还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接下来他对我说话的口气,以及一路上我们之间的互动都透着点儿生疏感,但我只当是两人太久没见面,需要时间来重新习惯。
倒时差不也得倒几天呢吗?
果然,没过几日,我们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密,陆倾甚至比以前更黏我,他这个学术工作狂居然一反常态地推掉了大部分工作,花大把的时间来陪我。
他轻轻地咬住我的耳朵说:“咏之,我们该要个孩子。”
上个周末艳阳高照,陆倾把赖在床上睡懒觉的我硬拖起来,说要带我去户外运动运动。
他带我去登云龙山,结果还没爬到半山腰,我便大声喊累,耍无赖蹲在原地,死活不肯再前进一步。
陆倾好脾气,露出一脸拿我没辙的表情,自动自觉地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我赶紧像小袋鼠似的,蹭地一下跳到陆倾的背上,仿佛爬树一般用四肢牢牢扒住他的身体。
陆倾的身躯很是宽厚,浑身散发出淡淡的、暖融融的日光气息,这使我不自觉地贴黏得更紧,安心地由他一步步背我上山。
我稳稳地趴在他身上,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起来。
云龙山的风光从小看到大,早就看腻了。
因此,我很快便把目光转向了陆倾的后脑勺,本想观察一下已过而立的他会不会因为严谨繁重的科研工作而早早地生出一两根白发,不想,未见白发,反而被我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陆倾头上那一小块缝过针的头皮,竟然长出头发来了。
我难以置信地扒拉着那块头皮上的头发,使劲儿去找原先清晰可见的那一道伤疤,却再也找不到丝毫痕迹。
那个曾经磕破在台阶上、鲜血直流的,被缝过整整十几针的伤口仿佛一下子彻底消失了,或是隐没在了新长出的头发里,与四周完好的头皮连成了一片。
陆倾被我楸得唉唉直叫,大声问我在做什么。
我立刻把新发现讲给他听,谁知他一点都不兴奋,反而停滞了脚步,像是犯了错正准备道歉似的小声解释道:“也许是坏死的组织和细胞又恢复了吧。”
当时的我只顾沉浸在他伤疤长好了的喜悦之中,并没在意其中的缘由,直到另一件事情发生,才真正引起了我的疑惑。
那天我和陆倾去参加表姐家的家庭聚会,刚从美国归来的陆倾俨然变成了主角,被一众亲戚围在中间寒暄、打趣。
谈着谈着,大大咧咧的表姐突然提到说:“诶,我记得你们俩以前特脑残,去孟加拉国那个鬼地方玩,回来之后还一人纹了一个孟加拉图腾,作为情侣纹身。”
表姐像是在讲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似的,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为了纪念我们的第一次旅行。”我暗自翻了个白眼,不满地嘟囔道。
这时表姐家的小贝贝忽然蹭到我的脚边,仰起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说:“表姨,我要看纹身。”
“那你妈妈又该说我带坏小朋友啦。”说着,我俯下身捏捏贝贝的小包子脸。
“别呀,大家都想看,来,显摆显摆。”表姐一脸兴奋地鼓动。
于是我把衬衫袖子撸到最上面,露出了上臂外侧的刺青——一枚小小的睡莲图案。
孟加拉国河流纵横,处处生长着嫩蕊凝珠的睡莲,是以其为国花。
小贝贝被表姐抱着,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睡莲”,转而又用一对亮闪闪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陆倾,充满稚气地说:“表姨夫,该你了。”
以前对小贝贝有求必应的陆倾却在此刻显得扭扭捏捏的,他推脱道:“和咏之的一模一样,就不用看了吧。”
“就是因为一模一样,才要摆个情侣秀嘛。”说着,表姐掏出了手机,点开拍照功能对准我和陆倾。
见陆倾迟迟没有撩袖子,她急道,“陆倾你磨叽个什么劲儿?不会是害羞吧。”
看陆倾一脸为难的样子,让我觉得很不对劲,在他耳边轻声问了句:“没事吧?”
陆倾摇摇头,接着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似的,慢慢地把袖管翻上去,直翻到顶,眼前所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哪有什么纹身?在与我纹身处相同的位置,他皮肤上赫然呈现的是一大块狰狞的伤疤。
“怎么回事?”我立即心疼地问。
“在美国的时候被烫伤的,怕你担心,所以没告诉你。”陆倾解释道。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正好是纹身的部位被烫伤,并且伤疤还完全覆盖了纹身?而且,那块伤疤看上去颜色鲜亮,明明就像是一块刚刚愈合不久的新伤疤,怎么会是在美国就有了呢?
然而,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我还是咽下了心中的怀疑,没有当场质问他。
我开始仔细观察陆倾。
他的确是对我越来越好了,几乎百依百顺,从来不对我发脾气。不过,他似乎也不再跟我耍贱了,而且在我耍贱卖萌的时候,他的应答也不再那么自然默契。
就拿昨天来说吧,陆倾陪我逛街买衣服,在试一条宽松棉裙的时候,我对着镜子左照右照不满意,于是拽着腰侧松松垮垮的布料问陆倾,“腰这里是不是很显胖?”
陆倾认真地摇头,给出标准好男人的回答,“不会,你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我听着当然很受用,喜滋滋了好一会儿,直到走出商场,我才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味。
按照陆倾一贯的腹黑劲儿,他不是应该发挥毒舌功力,说点儿类似于——“你有腰吗?”或者是“人胖不要怪衣服,衣服多无辜啊”之类贱兮兮的话吗?
联想到之前的不对劲,我这才终于觉得,陆倾一定有事瞒着我。
像所有疑神疑鬼、热衷于搜查蛛丝马迹的妇女那样,我趁着陆倾上班的空当,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翻阅了他最常用的Facebook和Evernote,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最后,我想了想,还是登录了他的MSN。陆倾在上班时不用MSN,所以不会出现两地同时登录的情况。
MSN里跳出来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于他在美国的助手Arion。
Arion问:“Kevin(陆倾的英文名),你还好吗?”
这句话乍看上去只是一句平平淡淡的问好,可依我对Arion的了解,他才不会没事儿发个问候呢。即便要问候,他也只会挤眉弄眼地说:“小别胜新婚,最近过得挺滋润吧?”
于是,为了让对话继续,我以陆倾的名义在聊天框里回道,“很好啊,怎么了?”
处于在线状态的Arion即刻回复,“为什么瞒着我们?我们刚刚才看到你出车祸的监控视频。”
“车祸?什么车祸?”我非常吃惊。
“我偷偷拷贝下来了。”Arion说完发了一个视频过来。
我点开播放,画面中出现的地点是在美国的一座桥上,时间显示恰巧为陆倾回国的前一晚,凌晨3点。此时桥上几乎没有来往的车辆,静谧而昏暗。
就这样过去了几秒钟的时间,陆倾的白色本田车渐渐驶入了镜头,车速并不快,然而就在下桥的那一刻,车子像是突然出现了故障,仿佛坐过山车似的,一下子横冲下来。眨眼之间,白色本田已经撞上了桥梁护栏。
护栏在瞬间被撞出凹陷,本田的车头更是严重变形,冲击力之大可见一般。
车内隐约可见陆倾的身形,他整个人被卡在经过挤压的驾驶室内,呈蜷曲状态,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周围始终没有任何车辆经过,没有一个人来救他,没有一个人来救我的陆倾。
看到这里,我拼命屏住了呼吸,压制住即将汹涌而出的惊恐与不安。
不知又过了多久,至少有五六分钟的时间吧,终于,车内的陆倾动了动。(作品名:承诺 ,作者:延深。来自每天读点故事)